話說著趙平安和看門老頭在後院埋糧食，因為那老頭有些腿腳不便，所以多是趙平安乾的多。先是挖坑，然後把大陶瓮放進去，把糧食放在翁里，用油紙封口，再用木瓮蓋子蓋上，然後是蓋土，夯實，此時已經天蒙蒙的黑了，天也涼了，餓的他是前胸貼後背，就穿着一個馬褂，依舊大汗淋漓，那瘸老頭端來了一碗紅芋頭乾子粥，已經快涼了。待到土夯完，那瘸老頭說，「平安，你歇着吧，剩下的草我來蓋吧，把這一碗稀飯給喝了。」說罷便從平安手裡搶過了稻草。「好的，你慢點，叔。」趙平安答道。隨後走到放碗的矮凳子前，端起了那碗稀飯，就往嘴裏灌。

「平安！」趙毓秀在前院喊道。

「在呢！」趙平安忙吞下稀飯咽了下去，大聲回道。

「把牛車套上！」

「哦，知道了。」趙平安和老頭都明白，他們這是要連夜出發去州府躲難了。回完話，便忙把碗里的稀飯吞完，然後又狠狠的吸了幾口碗底的剩物，那個年代的窮苦人總是缺衣少食的，更談不上去糟蹋糧食了。隨後便拿起草垛上的破棉襖，往牛棚走去，邊走邊穿上衣服，透過微弱的油燈，看得到他頭頂在微微的冒着熱氣。

待把牛車套好後，趙平安把車趕到前院，「老爺、少東家，車套好了。」他喊道。

「平安，先去搬一些面，門開着，多搬一些細白面，玉蜀黍面，豆子，紅芋的就不要搬了。」

「搬多少袋子？」

「留下前面給人坐的地方，先把車鋪滿吧，上面蓋些黍杆子，給蓋好。」

「好的」不一會趙平安便搬好了，身上的汗水沁潮了棉襖棉褲。隨後就是把兄妹二人的衣物等裝在了車上，大包小包的，還帶了兩床被褥，怕路上太冷。又用麻繩將四下捆捆，直到亥時左右才出發，兄妹二人一左一右的坐在牛車兩旁，便開始了趕路。趙老爺送他們三人到門外，是千叮嚀，萬囑咐，這且不表。他們三人走後，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，趙老爺，又濕潤了眼睛，杵在門口待了好一會，便轉身進屋鎖了門。村裡的路並不是很黑，各家各戶都有聲響發出，也有昏暗的燈光閃現，又有着月光的映襯，所以夜路也很好走。

「哥，這家家戶戶都在幹嘛呢？」，出了村口，趙玲實在沒按捺住內心的疑問便問趙毓秀。

「也是埋糧食，銀錢和一些細軟，多是害怕被搶了去，老爺不也讓我們在後院埋了些」，趙平安答道。

「是這樣的，興百姓苦，亡百姓苦，到頭還是老百姓可憐。」

「那佃戶窮人們埋什麼呢？」她又問。「口糧唄，平日里省吃儉用，存起來還債的，還有得留着過年的，馬上過年了，存了一年的口糧，都是用稱算着吃，雖然平時吃不飽，過年不得吃飽一些，還是夏天的洪水太大了，東面是山，西面是河，水出不去，莊稼遭了殃，欠東家的租還不上，就得收利息，越來越大的。」趙平安說道，平日里也就他們三個在一起的時候他話多一些。

「是啊，水往低處流，順山而下，還衝壞了不少的屋子呢，比小時候那次還大」，趙毓秀說道。

「可不嘛，我爹娘的墳，我去燒紙到時候看都衝下去好多，如今小年前是不能添墳的，明年的清明的時候，得好好地添墳。」趙平安說道。

「平安哥，你們在後院挖坑累了吧，你也上車來坐着吧」，趙玲說道。

「不累，沒事的，牛車得牽着，放心，天黑。」「

哥，拉了這麼多糧食，我們還回來嗎？捻子軍該不會不走了吧？」

「誰知道呢？過些天平靜了，也就回來了。」趙毓秀說道。

「平安，到了後，城門肯定是沒開的，我們現在城外休息一夜，明天的清早起來，東西卸完你再辛苦一趟回來接我爹，辛苦你了。」

「嗯，我知道，」

「哥，爹會去州府嗎？」

「放心吧，會的，爹不會騙我們的」其實他們兄妹二人也睡都不敢肯定這個說法。「老爺會去的，今天收拾完東西，明天晌午我就該到了的，玲兒，你也莫要擔心，我接了他就趕過去州府，」趙平安說道。

「那可就辛苦你了，平安哥，等事情辦完我帶你去逛城隍廟，帶你吃好吃的，哥，你也去。」趙玲說道。

三人一路上就這樣說著聊着的，兄妹二人從開始的心頭壓抑，到三人的有說有笑，一路上倒也快樂了，不過這快樂的短暫的，畢竟從小到大誰也沒有經歷過這些事。趙平安倒是無所畏懼，一他孑然一身，無父無母的，也沒什麼資產，還欠了趙家的債，得做五年的長工來還。趙毓秀和趙玲無非是擔心他們的父親，父親守財一輩子，斷然是不想離開那裡，害怕房子被人佔了，害怕東西被人搶了，害怕良田被人糟蹋了，年關還得收賬什麼的，他斷然難以割捨的。黑夜裡，一切這樣的寂靜，現在已經走到山的盡頭，走一段山路，過了山，便到了州府的地界，子時的時候也就能到州府了。

「上山了，路不太好了」趙平安說道。

「哥！平安哥，我怕！」趙玲說道。

原來這山路也就是山腳下的一條路，路兩旁都是墳地，那時候人死了除了地主有地能埋在自己家的地里的，窮人佃戶都是沒什麼土地，也怕佔了田地減少了收成，多是埋在山上。山腳下處處都是成片的墳，有老墳，有新墳，有的也不知道什麼年代的，都快平了，有的是孤墳，有的是無主的墳，現在近小年，上墳燒紙的很多，沒燒盡的紙錢散落的到處都是的。還有插着帆桿的新墳，白帆在夜裡格外的顯眼，若是膽小的一個人，真的不敢在此行走的。

「別怕，有哥在」，趙毓秀說道，聲音也有些顫抖，只是故作鎮定的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