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第回到興屯。爹電報隻說“奶奶沒”，等踩着滿凍苞米葉進院，才見間棂全糊着紙，奶奶棺堂央，棺頭供着半碗沒結冰粱酒，酒面映着盞忽忽引魂燈。

“别碰供紙。”堂哥蹲門檻抽煙，煙掉穿孝，“昨兒夜裡紙紮童自己挪位置，裡‘陰婚帖’還字。”突然盯着背後，“聽見苞米裡‘嘩啦’聲沒？打奶奶咽氣就沒過。”

後院苞米畝，幹透苞米稈凍成鐵茬子，夜風裡撞細碎響聲。蹲棺燒紙錢時，分見童紙動，本該捧着“往錢”變成張紅紙，面用筆畫着歪扭“聘”字——東農陰婚用庚帖。

守靈夜熬到子時，引魂燈突然爆燈。聽見後院傳來“咔嚓”脆響，像踩斷苞米稈。扒着後望，把苞米照成銀，個穿藍布衫苞米稈間晃動，頭戴着奶奶頭巾，裡捧着個尺紙糊枕頭——正紙紮鋪老周頭給奶奶準備“送終枕”，本該随棺燒掉。

“奶……”剛喊聲，藍布衫突然轉，張糊得周正紙臉，嘴角用紅筆勾着笑，睛卻兩個洞，洞處閃着兩點綠豆。更駭，懷裡紙枕頭動，像活物裡面拱，紙面漸漸凸起個毛茸茸輪廓。

供粱酒“當啷”摔。轉時見童紙正指着後院，紙臉紅筆笑紋裂成“哭”字。堂哥何時站後，裡攥着把鏽鐮刀：“嬸剛見苞米裡飄着燈籠，紅綢子印着‘黃’字，老屯子忌諱‘黃仙帖’。”

們跟着腳印進苞米時，腳印突然斷。，奶奶頭巾挂苞米稈，面吊着個紙糊酒壇，壇系着紅繩，繩頭拴着張黃紙，面用雞血寫着“黃太奶聘禮：童男童女各，粱酒壇”——正東黃皮子讨封時“陰婚帖”。

“黃皮子借奶奶子讨封！”堂哥鐮刀“當啷”落，盯着胸銀鎖，“滿時奶奶用這鎖換過黃皮子‘過符’，現們來讨賬。”

話音未落，苞米稈突然成片倒伏。見個佝偻着背從稈子堆裡鑽來，穿奶奶青布棉褲，褲腳沾着鮮苞米須子，腳踝卻毛茸茸，爪子還套着紙糊繡——正老周頭給紙娘準備。

引魂燈映東臉，半邊奶奶皺紋，半邊卻糊着張黃皮子皮，皮子睛半睜着，瞳孔縮成兩豎線。懷裡抱着個紙紮童男，紙胸被撕開，裡面塞着團帶血黃皮子毛，毛梢還沾着奶奶銀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