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書講妹仗義任俠,救龍媒、張鳳并張老夫妻。因見張姑娘個聰絕頂佳,公子又個才貌無雙子弟,自己便輕輕把個老沉耽,給聯成這段良緣。公子時話投機,惹動沖性兒,羞惱成,還曾紅絲系,先弄得刃相加。
按這段評話面子聽起來,似乎純妹更事,蠻來。卻然。書裡表過,這位妹姑娘個俠烈機警,但遇着濟困扶危事,必先通盤打算個落,才肯,與《遊記》羅刹女,《浒傳》裡顧嫂作事,卻相同。即如這樁事,妹原因“俠義”兩個字起見,救、張兩性命,才殺僧俗若幹;既殺若幹,其勢必得打發兩趕緊逃,才得遠禍。講到,邊個瘦書帶着黃锱,邊兩個鄉愚老者伴着紅嬌娃,就免撞着歹,其勢必得護送。講到護送,除自己之,責堪旁貸者再無。講到自己護送,無論老母能分遠離,就便得分,兩,兩分程,能兼顧,其勢得把兩成。
講到兩成,又個孤男,個幼女,非鴉非鳳,好同,更兼貌相當,就雙嘉耦,使當面錯過,也間樁事,莫若借此給成這段美滿姻緣,但張鳳此得所,連父母也必再計及到招贅門婿,同跟女兒,倒圖個半飽。
如此轉移間,就打算個護送們法兒也還難,自己也算“救救徹,救救滅”,枉費這番力。此妹所以挺來給龍媒、張鳳執柯作伐番苦孤詣也。又因自己個女孩兒,着世間女孩兒自然都般尊貴,未免就把世間這些男子貶層。再兼這張鳳模樣、談、性、徑,都與自己相同,更個“惺惺惜惺惺”見。所以未從作這個媒,裡隻張鳳願願,張老夫妻肯肯,公子邊,直曾着,料也斷沒個願肯理。誰公子雖個後,卻來老成端正,咬定幾句聖經賢傳,斷放松。這其間弄得個作媒,頭兒,把弓兒拉滿,這頭兒,把釘子碰着,自然就能鬧到揚眉裂眦、拔刀相向起來。這所必至、理固然段文章。列公莫認作妹蠻來,也莫怪說書胡谄扭。
話休絮煩,歸正傳。卻說公子見妹揚刀奔來,“嗳呀”聲,雙捂着脖子,望門就。張老婆兒吓得渾亂抖,能聲。張老見,步搶到門,雙叉門框,說:“姑娘,這使得,話好講!”嘴裡隻管苦功,卻又好用相攔。這個當兒,張鳳更比父母着急。為何更加着急?原來當妹向私盤問時候,已猜透妹把兩成,舉得用,所以任妹調度,更過問。料公子妹跟受恩處,也斷沒個應之理。料公子倒再推辭,聽着如針氈,正這事個收場,隻好開。如今見直鬧到拿刀動杖起來,便公子被逼無奈應,自己已經覺得無;倘然始終應這句話,這妹厲風般性子,果然鬧個“未完”來,但自己這條子何以自處,請問這樁甚麼事?成回甚麼書?莫若此時趁事成敗未定之,自己先留個步,則保這沒過門女婿性命,則全這廂願媒臉面,則也占女孩兒自己份,則如此,隻怕這事倒個拿穩也見得。
罷,也顧得叫避嫌,叫害羞,連忙把妹擎刀這隻胳膊雙抱,往墜,乘勢跪,叫聲:“姐姐請息,聽妹子告禀!”因說:“姐姐,這話女孩兒顧羞恥,事到其間,說斷斷得。姐姐初,原因兩分途兼顧來,才歸作;同便,才這番作。姐姐,除妹子體貼到,但爹媽得,約公子也得。若論公子方才這番話;所慮也為無理,隻們作女孩,被這等當面拒絕,難消受些。,替算計,此時惟退避,才個自全理,還何話說?所難姐姐,方才當面給兩作這句話,但爹媽應準,連鬼神都聽見,張鳳隻這條兒,沒第句話商量。如今事鬧到這步田,依竟把這‘婚姻’兩字權且擱起,也必問公子到底與話,就遵着姐姐話,跟着爹媽直送公子到淮。則分轍,則異,也沒甚麼方便處。到淮,太爺、太太以為,妹子就遵姐姐話,作媳婦;以為,靠着爹爹耕種刨鋤,娘兒兩個縫聯補綻,到裡也飯,依然作張女兒。隻雖作張女兒,卻得借這個‘’字兒虛挂個招牌字号。時便長齋繡佛,奉養爹媽世,也算遵姐姐話,事就完。姐姐此時何必惹這閑氣?”張姑娘這幾句話說得軟帶,面兒見,包羅萬象,把個鐵铮铮妹倒寄放裡,為起難來,隻得勉強說:“喂,豈此理!難咱們作女孩兒活得值,倒将就成?到底問個來再講!”
再說公子,若說願得這等個絕代佳,斷無此理。
隻因團純孝,此時隻個父母,更能再顧到第層。再加妹裡作事,又這位姑娘肚子裡蛔蟲,如何能體貼得這樣到呢?所以才這場決裂。如今聽張鳳這幾句話說個亮,這樁舉得事,難還甚麼扭捏處?時正進退兩難,聽得妹說“到底問個”,便從張老膈肢窩底鑽進來,跪,向妹:“姑娘,必動氣!方才時迂執,守經而能達權,恰才聽張姑娘這番話,豁然貫通。如今就求姑娘主婚,把聯成匹耦,同。到淮,把這段先向母親說。父親如果準,卻從願;倘然準,豁着受場教訓,挨頓闆子,也沒怨。到萬萬無挽回,張姑娘說為守貞,便為守義,願世娶。,這話皇後,實所共鑒,渝此盟,神殛之!姑娘,如何啦阿?”
妹見公子這個景,這話被逼無奈,直于良至誠,覺變嗔為,這才把膀根兒松,刀尖兒朝轉,裡掂着把刀,向公子、張鳳:“媒都謝,還鬧得甚麼假惺惺兒呢!”說着,把張姑娘攙起,送到東間暫避。回來,便向張老夫妻。張老:“姑娘,真費!”張老婆兒:“菩薩,沒把唬煞!這如今好咧!”姑娘:“告訴老罷,這就叫作‘打成相與’。”說着,回頭又向公子:“妹夫,莫怪鹵莽,這件成得破得事。約這等鹵莽,這事也得成。至于方才拒婚段話,卻也說得錯。婚姻事,自然聽父母之命才,但父母也過。今夜正圓當空,戶,,這兒直照進門來。都客邊,來彼此都沒個紅定,隻這禮,就對着這,門裡對拜,完成禮。”說着,便請張老招護公子,張老婆兒招護張姑娘,拜過。
妹又到仙子跟,把盞燈拿起來,彈彈蠟,放子正,說:“就向磕個頭,妹夫就算拜告父母,妹妹就算參見公婆。”拜畢,妹又向張老夫妻:“位老請,好受女兒女婿禮。”:“們罷,鬧這半,也該叫姑爺歇歇兒。”妹:“然,這個禮錯得。”說着,便自己過扶張姑娘,同公子站齊,雙雙磕頭。張老:“頭到老,這都恩好處。老兩兒半世就靠着姑爺!”老婆兒:“還用說哩,疼咱們閨女,個疼咱倆!”時禮罷,把個張老歡無,說:“等沏壺熱茶來,。”說着,拿茶壺到廚裡沏茶。
公子此時怕也忘,臊也忘,樂也該說句話頭句,轉覺得滿臉周得勁兒,裡滿轉轉。這個當兒,張姑娘還着頭站當動,母親:“姑娘,這邊兒歇歇腿兒罷。”張姑娘隻母親努嘴兒擡皮兒使,無奈這位老媽媽兒總來,急得個張姑娘沒法兒,隻好賣嚷兒,便望空說:“啊,們到底該叩謝叩謝這位恩義姐姐才。”句話把公子提,連說:“理!理!”這才忙忙過來,同張姑娘雙雙跪,向給妹磕頭。公子這幾個頭真磕個塌,隻見連起帶拜鬧陣,約連自己也記得磕個啊,還磕個。妹也斂衽萬福,還過禮,便把把張鳳拉到旁,笑:“啧!啧!啧!果然對美滿姻緣。姐姐竟給弄成,這也枉這滴血。”張姑娘聽,極而泣,覺掉淚來。
正說着,張老沏茶來,罷。妹:“這咱們就歸着李。”因對張老:“老帶們姑爺,拿燈,先到窨子裡把幾個箱子打開,凡首飾以及零記認東,概;但銀,論,都給拿來。”聽,也甚麼,隻得拿燈。進個櫃門,張老:“姑爺,讓拿着燈罷。”說着,接過燈來,照公子步步從台階兒。
進窨子門,果見幾個箱子摞頭,個個搬來打開,裡頭過些飾之類,也細。隻見每個箱子裡,也,碎也,都兩包銀子,拿來堆。回頭,裡邊還放着個包袱,提提覺得沉,打開,原來老婆兒女孩兒随包袱,連裡帶來百銀子都裡頭,也提。複拿着燈搬運來,說原由。
妹略略數數,通共也個千把兩銀子,因先揀包碎,約略百兩,撂邊,又把包袱仍交還母女。然後指幾包銀子向公子:“圖個便宜,把這千來銀子拿,換給百子使。”公子聽,叫聲:“姑娘。”自己忙又改:“麼還這等稱呼?自然也該稱作姐姐才。姐姐,這原東,說到換起來?”妹:“換,。”公子連說:“換,換。”就拿包過來。
妹接裡,向張鳳:“妹妹,咱們空兒投到,這百子算姐姐給墊個箱底兒罷。”随把包兒遞給張老婆兒裡。老婆兒:“姑娘,作嗎呢?罷呀,疼妹子還疼夠喂,還給這東!”嘴裡說着,裡接過。張老,也旁謝疊。妹交,就催公子收銀子。公子再肯,:“姐姐,難留些使?”妹:“方才留包碎,盡夠同母親過。即或夠,項‘沒主兒錢’,甚麼時候用,甚麼時候取。别累贅,些收,好打點起。”公子聽,無法,隻得收。
妹回神,問着張老:“方才馬圈裡見輛席棚兒車,來就娘兒兩個,定老趕來呀?”張老:“,還誰呢?”妹:“這輛車連牲都好端端裡呢,老這時候就把收拾妥當,回來把們姑爺被套、李、銀兩給裝車,把應東裝好,鋪墊平,叫娘兒兩個好。再把個驢兒解邊套來,勻給們姑爺騎。”說着,便問公子:“會騎驢呀?”公子:“馬也會騎,何況于驢。難騎包程騾子來?隻怕沒鞍子。”張老:“,車捎着個帶馬褥子軟屜鞍子呢。”妹:“就巧極,牲也,就叫們姑爺騎,跟着夥同。等都弄妥當,咱們趁着亮就動。直送們過縣東關,裡自然接着護送,管保們老兒然無事,這算完事。們爺兒個就收拾起來,同這妹妹再說刻話兒。”聽,自個個歡。
張老:“等牲,把袋拿來,先喂,回來好。”公子:“也,這裡閑着作甚麼!”
說着,同。這夫,張母女把李、銀包捆妥當。張老喂牲,同公子進來,又叫老婆兒幫着,個搬運幾次,才得運完裝好。隻見張老又忙忙回來,向妹:“姑娘,又起件事來。咱們後,萬進來個,這院子尚,麼好哇?”妹笑:“這個都,隻管放,橫豎與相幹。”
張老:“這樣敢好,招護車,們娘兒們收拾收拾,也時候兒,車罷。”
卻說妹見諸事已畢,便叫公子裡分筆硯來用。公子:“此時筆硯何用?這裡現成。”說着,從懷裡掏個布包來,打開,隻見裡面包着塊圓式硯台,用檀盒兒裝着。塊頭細膩精純,硯台盒子面又密密镌着銘跋字迹,端塊寶硯。公子又勒掖裡取筆墨來,研好墨,連筆遞将過。
妹托硯台,把筆蘸得飽,子,回頭叫公子舉燈照着,便正對着門牆,筆墨淋漓,寫兩字。公子面拿燈照着,面睛随着筆字字往,接着:
貪嗔癡愛關,這阇黎都犯。殺污佛,救苦雲端,鏟惡鋤奸。覓時,雲相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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